14 Jul 2007

橄欖青。

那棵橄欖樹是我發現的。就在籃球場旁邊,累累的果實顏色和樹葉一般綠。

那瓶橄欖如果還在,不知道成什麼樣了。這些年它在瓶裡悄悄改變了什麼,滋味變得如何。也許 別知道的好。擺 放經年的罐頭,蒲島太郎的寶盒,一經開啟記憶如浪襲來──只是音容改。
摘了課堂上偷偷數:剛好十顆,寶石一樣在桌底發綠光。趁老師不注意輕咬一口──噢,超澀,眉頭瞬間皺成菜乾。

距離大學聯考一百多天,除了唸書還是唸書──只不過我讀的大半是課外書。週末上圖書館抱回一疊,看完了再換一疊。三毛雖然早已讀過,眼角瞥見仍忍不住去拿。太悶的緣故吧。

晚自習結束就寢前的空檔,隔壁寢室的同學抱吉他來找我,兩部合唱《夢田》。

每個人心裡一畝一畝田,每個人心裡一個一個夢,一顆呀一顆種子,是我心裡的一畝田。

無以名狀的傻氣,高歌困惑的青春。

當然,橄欖樹。迫不及待等到放學,橄欖放水龍頭下手指輕輕搓,沖乾淨,然後墊衛生紙把水吸乾。溫柔如對待愛人的耳垂。

取一只花瓜玻璃瓶,清乾抹淨後放橄欖進去。沒人指導怎樣醃才對,光憑書裡──簡媜的散文,講醃青梅──的模糊印象,一層橄欖、一層鹽,最後看瓶子還空盪盪,索性用砂糖填滿。

「是這樣嗎?」室友問。我聳聳肩。

竟然,瓶子有了變化。先是瓶底出些水,糖鹽結晶融岩般緩緩耗弱、崩解。液面逐漸攀升,愈升愈快,終至淹過每一顆橄欖的每一吋肌膚,到接近瓶口處才停。褐色汁液一吋吋蝕入橄欖表皮,綠色領地逐漸失守,最終成了深褐色。意料之外。我嘆口氣有些遺憾:原本的青綠多好看。

大概是過程太不求甚解,色相產生不了食慾,那瓶橄欖就這麼擺 著,沒人想過開來嚐一嚐。頂多是走過來,用看鬧鐘或牙刷那樣的神情,看一眼。「噢,還在啊。」上下搖晃一下確定不會滲漏就走開。書唸到乏力的時候,我把瓶子倒過來、翻過去,看著橄欖在稠狀液體裡載浮載沉,無聲地撞擊。兩個月之後我們會在哪裡?是不是,這場考試將是另一場浸漬旅程的開始?離別近在眼前,我們仍埋頭念著無趣的無用的蠢書。永無止盡。

搬出宿舍的時候才發覺:橄欖不知去了哪裡。沒有翻箱倒櫃細找,也許 是趕著北上求學,也許 ,是不想這麼快,再見到那些青澀的慘綠的回憶──這一遲疑,十年竟然過去了。

那瓶橄欖如果還在,不知道成什麼樣了。這些年它在瓶裡悄悄改變了什麼,滋味變得如何。也許 別知道的好。擺 放經年的罐頭,蒲島太郎的寶盒,一經開啟記憶如浪襲來──只是音容改。

同學會邀請函在抽屜躺了兩週,靜靜等待著被拆開。


作者邵祺邁交友檔案 歡迎指教分享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