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Apr 2008

硬一點兒好

我的台北夜生活,仍然局限在誠品敦南店,不過出遊的次數不多,收獲也少。

客觀事實卻一再顯示,異性戀男可能沒有左顧右盼習慣,對自己那話兒倒有不厭其煩的關注──你看陳冠希。沒想到這樣一本圖文並茂的陽具百科全書,竟然出自一介直男之手,失敬失敬。
固然是人老體弱,旅行能少帶一點就少帶一點,手提袋裡有架不可或缺 的電腦,已經填爆負荷限額,當紙張搬運工人的辛酸歲月,求神拜佛都希望不要回流。此外真的想看的書畢竟也寥寥可數,譬如朱天文擺 在當眼處的新作《巫言》,印得這麼體面潔亮,虛榮心不是沒有起鬨的,幸好雙子較理智的另一半馬上直斥其非:別抬舉自己了,上回那本有切身之痛的同志小說《荒人手記》你都看得一頭霧水,三番四次捱不到一半,還夠膽幻想自己進入陌生的魔界串門?

全程只買了三本書,而且即買即讀,簡直值得驕傲。《硬一點兒好》單看書名已經正中下懷,封面還印著一對穿肚兜交合的男女、一個嘴角叼煙蹲著不知道在大解抑或小解的婆娘、和一個下身吊了百斤巨砣練壯陽功的漢子,我那兩顆少見多怪的眼球能不發亮嗎?書的主角叫陳朝和,號稱台灣藝術流氓,早年做買賣,投資失敗後改行開計程車,並在跳蚤市場擺 賣自製另類春宮畫,被慧眼識英雄的行家捧進民間藝術殿堂,零四年印尼大海嘯那天因癌逝世。

粗略讀過他的身世之後,我全神貫注看起畫來──雖然畫中人熱衷從事的不外是同一件不便宣諸於口的事,風格與陳冠希攝影作品大異其趣。首先,參與性活動的男女幾乎全部嚴重超齡,不但不是同類展覽慣見的十八二十二,甚至不是二十八三十二或者三十八四十二,而是徘徊在夕陽殘照下的老皮老骨。賣相也與俊男美女風馬牛不相及,冒著被指歧視的危險,我會因陋就簡以「非常廟街」形容──那是香港流鶯匯聚的老地址,向來不標榜高超品味。

《硬一點兒好》硬的是什麼,你不會不清楚吧?男人這件可大可小的寶貝,不知道為什麼在兩岸三地都與飛禽結下不解之緣:台灣人稱之「鳥」,香港人喚它「雀仔」,內地人叫它「雞雞」。會不會其實暗藏一種心照不宣的恐懼,怕有毛有翼的它不聽使喚,喜歡飛去哪裡就飛去哪裡?或者,更不堪的,想它飛的時候它垂頭喪氣?

我是隻無可救藥的同志沙文豬,八十年代鬆毛鬆翼在香港電影節訂票小冊子吹噓一部譯作《末路後庭花》的美國片,正直人士就把我罵到狗血淋頭,可惜壞習慣一旦落地生根,改也改不了,至今仍然歧視直男直女的觀鳥道行,認定行陽具注目禮是男同志手到拿來的份內事。客觀事實卻一再顯示,異性戀男可能沒有左顧右盼習慣,對自己那話兒倒有不厭其煩的關注──你看陳冠希。《硬一點兒好》裡陳朝和的畫,灌注在陽具眾生相的精神和心力,著實教自以為見多識廣的同志臉紅。

那幾張《台灣民間科元論雜細》,「科元」照推測是陽物在閩南口腔的發音,除了《收兵形》和《起駕勢》描繪軟和硬的各式造型,還有《鳥事寶典》、《各牌子論雜細》和《奇形十二兄弟》等等獨到的觀察,畫旁更有點睛的文字簡介,無情的幽默感令人五體投地。讓我隨手抓幾個例子:瘦長的「道友」是「整組軟弱無精神,宛如菜脯曬日頭」;向橫發展的「牛車貢」是「面惡身醜不好看,粗勇有力像牛車」;向下彎的「禪尊」是「善男有修拜紅花,斯文細聲和為貴」;狀如尖頭鰻的「打鼓箸」則是「尖頭流利布袋針,出入滑溜很輕鬆」……沒想到這樣一本圖文並茂的陽具百科全書,竟然出自一介直男之手,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