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Jan 2009

好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

國內某知名大腕導演的2008年度吸金大作,正在中國大陸熱演中。

咱不上他的當,偏就不給他做廣告,偏就不提他電影的名字,他也就那點乾貨,不過是一如既往地搞搞笑。搞甚麼不好笑,這會子抓了個同性戀來「現眼」。

同性戀者最有得說道的是,成千上萬的同志帥哥靚仔美男,如此這般的雄赳赳氣昂昂的大老爺們不選,偏演了個翹蘭花指的妖貨。

看看網絡上的言論吧:

《請勿將電影賣點建立在同性戀群體傷痛之上》

《XXX扭曲了同性戀形象》

《XXX妖魔化同性戀為何不道歉?》

拿一個妖裡妖氣的男人,做電影中唯一的同性戀角色,而且是一個搞笑的角色,說他扭曲同性戀形象,妖魔化同性戀的說法,傷害了同性戀群體,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們在做人權運動的時候,最經常遇到的一種系統化歧視,一種隱性的歧視,就是司空見慣的先入為主,預設立場做判斷,做結論,做道德說教。甚至,我們都專門發明了一個名詞,叫刻板印象(Stereotype)。

大家喜歡讀故事吧,我來講講我自己的真實故事。

我在歐洲讀博士的時候,遇到的當地的普羅大眾,一般性的問候,第一次見面,十之八九是這樣的三段論:

很高興遇見你。

──多謝。

你是日本人嗎?

──不,我是中國人。

你的餐 館在哪裡?

──???

知道啥是刻板印象了吧?

不過呢,對中國人這個身份,這個群體,這個概念的刻板印象,也不盡然都是和餐 館連在一起。再看看這個故事中的刻板印象:

一個洋人不知道咋回事地,迷戀上古老神秘的東方文化,最迷中國的《易經》。本來他跟我不搭界,素不相識,素味平生,轉了好幾個彎,我大學的導師,導師他的朋友,朋友的太太,太太的兄弟,最後找到我,求我做一件事。

他千辛萬苦而來,一只手上是一只油畫筆和黑色的油畫顏料,胳膊下夾著好幾張上好的紙張,不知道為甚麼不將中國人刻板印象為「只喝茶,不喝咖啡」,另一只手上端著一杯咖啡,口口聲聲說是感謝我的,請我喝得咖啡。

請我做的這件事是,幫他用油畫筆和顏料,寫出中國書法意味的八卦卦符。

真是難為他啦,找不到中國書法的毛筆和水墨,找不到中國書法的宣紙,但至少是找到了一個中國人。所以啦,滿懷信心,滿懷希望,滿懷熱情,期待我這個100%純正的中國人,給他一幅十足十純正中國書法作品。

實話實說,我發蒙上學的年代,革命大文化,文化大革命,反帝,反修,反封建,陰陽八卦依舊是鐵板釘釘的歸為封建迷信,在破四舊那地兒呆著呢,哪知道啥「乾 兌 離 震 巽 坎 艮 坤」的?

這不難解決,他手頭上,有的是《易經》翻譯版本,書上有的是八卦卦符的照片圖片。更讓我臉紅的是,我使慣了鉛筆鋼筆圓珠筆等等一桿硬筆,偏偏就是使不慣軟塌塌的毛筆,連油畫筆的軟,都把握不了。

結果可想而知,巨大的期望,巨高的熱情,也帶來巨深的失望,甚至,有點算得上巨不掩飾的憤怒:你一個中國人,還是博士候選人,居然寫不出一副中國書法意味的八卦?

好了,故事講完,議論來了:

普羅大眾心目中,遇到一個中國人,就問你的餐 館在哪裡,是一種刻板印象。

易經迷心目中,遇到一個所謂的中國知識分子,就以為一定會畫八卦卦符,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刻板印象?

我都忘記問他,他是不是以為,如今的中國學生,依舊還在學校使用毛筆做作業?

我在接受反歧視的訓練課程時,意識到刻板印象,有負面和正面(positive or negative)之分,但我的老師問大家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有沒有好的刻板印象?

比如,出了個姚明,如果刻板印象說,中國人都個子高,正面吧,好麼?

又比如,出了個成龍,如果刻板印象說,中國人都會武術功 夫,正面吧,好麼?

這位老師自己的答案是:任何刻板印象,負面的也好,正面的也好,都是片面的,不公平的,也是有害的。

回過頭來講對同志的電影形象妖魔化刻板印象,拿扭扭捏捏妖氣C男,當同志代表,不少不C不妖的同志,或者自認為不C不妖的同志,(哈哈,知道這當中的區別麼?),很受傷,很憤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不錯,我支持,我贊同,我也要跟那甚麼大腕導演,討個說法。

不過,我很好奇,也很惡搞,既然C男妖男演同志,是妖魔化同志,那麼,拿不C不妖的同志當同志代表,同志都靚仔,同志都時髦,同志都冰雪聰明,同志都乾乾淨淨,同志都中產,同志都小資,同志都大老爺們,這樣的正面,這樣的積極,這樣的向上,算不算也是刻板印象?是不是就不妖魔化同志了?是不是就沒有扭曲同志族群的整體形象了?

你的觀點可以不同,就像你覺得自己不C不妖一樣,但我告訴你我的觀點,我認同和接受那位反歧視培訓老師的觀點:沒有好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