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Dec 2008

奧托,或者與死者一同上天堂 Otto; or Up with Dead People

這部《奧托》,男主角是個同志,也是個僵屍,把同志片和僵屍片,合二為一。我不是電影專業人士,就您所見的電影史,算不算是電影歷史上的第一次?

導演: Bruce LaBruce

主演: Christophe Chemin, Guido Sommer, Marcel Schlutt, Susanne Sachße, Katharina Klewinghaus, Jey Crisfar

在德國柏林游蕩了幾年,原先以多倫多為家的同志導演Bruce LaBruce,這個週末在自己的家鄉舉辦電影回顧展,他最新的電影,就是我要談的這部《奧托,或者與死者一同上天堂》(Otto; or Up with Dead People)。

給你一個例子,你就知道他有多麼鼎鼎大名。我上網查他的資料,居然他的名字,他電影的名字,統統都早就有了中文的翻譯。

導演Bruce LaBruce,翻譯成布魯斯·拉布魯斯。

電影《Otto; or Up with Dead People》,中文片名《奧托,或者與死者一同上天堂》(另譯:奧托,與殭屍同行)。

要說吶,他的電影,就算是在同志圈子中,既不是政治正確地,高調哭哭啼啼地控訴異性戀壓迫,也不是故作文藝青年狀,拍貌似美滿愛情風景如畫的小資情調,也有夠小眾另類的啦,如此小眾中的小眾,另類中的另類,居然在遙遠的中國大陸網站上,都有他的fans,嘿嘿,這名氣,還真不是一般的響亮啊!

咱們關起門來私下地說,他的電影,小眾也好,另類也好,要是做發行,做宣傳,做推廣,賣點還是不少的。其中最惹事生非,故意惹事生非的,就是他電影中的性,赤裸裸的性,動不動就脫得光光的,早就是他的小菜一碟了,真人版的做愛做性都不過癮哦,已經到了男男男女女女群交,外加制服誘惑,皮鞭侍候啥的的亞類亞種,也惹得開放也好保守也好的影評人,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涉及評論。轟轟的聲音一多,不出名也難。

性也是不少小投資電影人,剛出道時屢試不爽的一招,大多數小眾導演用這一招,多半惹不起多大個水泡,這個怪才拉布魯斯,卻在不少電影節都冒大泡泡,算是一個異數,奇人一枚。

真搶實彈地的性愛場面,他都不管不顧地拍過,但他最不管不顧的,其實還是他,藉機譏諷嘲笑一切的權威正統,西方霸權,異性戀霸權,男性霸權,還有藉革命名義行使的霸權,這些明晃晃的靶子,自然他不會放過,一一拿來一統熱嘲冷諷,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

更大膽的是,甚至包括我們同志解放運動的一些口號和標語,甚至包括不少自詡的政治正確人士,奉為金規鐵律的政治正確,他都用來當喜劇佐料,著實驚世駭俗,顛覆之顛覆,卻又一點正經沒有,你被他嘲笑,你還一點脾氣都沒有,因為他是以一種極端玩世不恭的方式來顛覆。

12月4日晚上,我看的這部《奧托》,有幸跟導演直接對話,我的疑問有二:

第一、我知道,西方電影有專門的門類,叫恐怖片,下邊還有幾個亞類,有專門拍吸血鬼(vampire)的,有專門拍恐怖僵屍(zombie)的,到了東方國度,就是鬼片,以前是日本香港的出產,近幾年的後起之秀是南韓和泰國的出品。

我也知道,以題材分,以人物分,以顛覆革命分,我們也有一種叫做同志片的玩意兒,承認不承認,這就是現實,我們不得不分門別類,自成一體,貼上同志片的標簽。

您的這部《奧托》,男主角是個同志,也是個僵屍,把同志片和僵屍片,合二為一。我不是電影專業人士,就您所見的電影史,算不算是電影歷史上的第一次?

他回答:是。

第二、我揣測,您將電影的同志男主人公,安排成一個僵屍,必定是有您的考慮,您肯定想表達什麼隱喻和像徵,解說起來也許 很複雜,或者說,很多義。您也很可能故意專門,希望觀眾和影評者,從中看出多義來。

我現在的問題是,在同志和僵屍之間,做這樣的聯系,這樣的聯合,這樣的合二為一,您已經回答,是電影史上的第一次,您最初的想法,您最強烈想隱喻和像徵的,是什麼?

我在問這個問題之前,頭腦中已經在寫這篇影評,已經有了一個標題,有了一個主意,原本是無需從導演自己那兒,得到證實得到批准的,電影一完工,電影一上映,就是嫁出門的女啦,解說權在觀眾自己,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謀雷特,導演是控制不住的。

不過,既然導演自己在場,聽一聽他最初最原始的想法,如果能證實我的觀後感,倒也不失為一樁心有靈犀的美事。
看了《奧托》,我的聯想,我想說的,是這樣的中文漢語,地地道道的,原汁原味的,原來是貶義詞的,到了我這兒,變成了顛覆的意義,革命的意義,這句中文是:人至賤,則無敵。

所謂的禮義廉恥之類的,如果完全不管不顧,拋開一切所有的道德約束,自然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啦,管它娘的那麼多?去你媽的道德!

同樣的「至賤無敵」意思,其實在西方也是有的,革命導師馬克思的革命名言:工人階級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是全新世界,這兒的鎖鏈,就可以將社會規範社會道德填充進去,工人階級破壞它,不管不顧,啥也沒失去,只失去了鎖鏈,很有點「打赤腳的,不怕穿皮鞋」的況味。

也是不管不顧,來自西方的另外一個例子,我記得應該來自托爾斯泰的世界名著《安娜·卡列寧娜》,安娜偷情,安娜私奔,安娜喪失了名譽,安娜沒有了道德名譽,安娜對自己說,我已經喪失了這些道德名譽了,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所以,安娜反而就沒有束縛,反而沒有約束,安娜自由了,安娜解放了。

聰明的讀者,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嗎?

我們同志,作為我們情感的對象,我們性愛的對象,我們結婚成家的對象,我們同志自己看來,無非就是那麼一點與眾不同,是我們自己的同一性別的人。

但是,在異性戀霸權的社會中,身為同志,可不是你和你同性愛人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愛愛,而是一種道德上的惡,一種道德上的醜,一種道德上的巨大失誤和墮落,一種道德上的致命缺陷,一種道德上不可饒恕的罪。

所以,管你亂交還是純情,管你濫情還是忠貞,一句話,只要你上床的對象跟他異性戀不同,立馬就在道德法庭上,判了你的死刑。

我想說的是,既然你異性戀霸權的道德,已經將吾輩同志,打入十八層地獄,既然叛了我死刑,那我就不如,至賤無敵,去你的異性戀霸權的道德規範,不跟你玩兒了,這些條條框框,滿口的仁義道德,我一條都不認,我一條都不遵守。

結果,還真是心有靈犀,導演的回答是:將同志和僵屍雙重身份,合二為一,安插在同一人身上,是因為在異性戀霸權的世界,一些同志的生存情形,如同死去的僵屍。

電影的最後一句旁白,是我們的男主人公,僵屍同志,他問自己:How could you kill yourself if you already dead?(要是你已經死了,你怎麼能自殺呢?)

跟俺們中文的至賤無敵,異曲同工啊!

說起來,這也是我自己時常采用的策略,比如,當男同志圈子內部,對妖男母男娘男C男神憎鬼厭,遠離逃離,歧視蔑視,醜化妖化,我的反擊是,你不就是說俺C嘛,俺就索性,C給你看。

推而廣之,當異性戀拿我們同性戀當醜,當惡,當變態,當病,那我就索性不管不顧,同性戀同給你們看嘍。

這也是不少參與我們同志自豪大游行同志們的策略:故意的,專門的,奇裝異服,牛鬼蛇神,妖魔鬼怪,群魔亂舞,千姿百態,「變態」給異性戀們看。

很擔心的說,不知道會有多少中文讀者的同志,跟得上這樣的思路?又或者,捨得先「死」過這一回,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