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Feb 2008

镜头内外写意人生——杨威廉专访

在墨尔本仲夏同志节Midsummer Festival的《我这样的男人》(Men Like Me)男性摄影艺术展上,汇乐Fridae专访了受邀参展,家居悉尼的摄影师/作家/表演艺术家杨威廉(William Yang)。

我第一次见到杨威廉(William Yang)是在2006年的新加坡华艺节的舞狮表演和平剧名段表演的空档之间,他热情向我展示自己曾经交往过的多种族男友的照片(是的,他曾经一度「一箭多雕」)。

但这并不是多么难以想像的,一眼看去,杨威廉的确有一种华人长者特有的儒雅风范,但又不失幽默,他应该是那种所有年轻人想要的「叔叔」。当艺术节的表演活动结束后,我得以在烧烤晚会上跟他交谈,他的谈吐和气质再次征服了我。这位第三代澳洲籍华人,目前已经成为澳洲当地相当受人瞩目的摄影艺术家,并且多次在国际范围内举办了大规模的摄影展,赢得了极高的海外声誉。

所以他此次获选为《我这样的男人》(Men Like Me)亚洲男性摄影艺术展的重点推荐摄影家之一也是众望所归(除了杨威廉,这次受邀参展的其他优秀摄影家还包括了
泰国的Michael Shaowanasai丶日本的Taguchi Hiroki丶新加坡的Marcus Mok和Yan Tuck Hong丶香港的Norm Yip等等)。

作为生活在澳洲尚未「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年代的亚裔同志,杨威廉需要面对种族主义丶身份认同丶以及被标签为「香蕉人」(外表东方但思想西化的亚裔移民人士)的多重问题,并且要以亚洲人的身份在澳洲公开出柜──这代表既要接受自己的少数种族身份,又要认同自己边缘化的性取向。此外,还要在社会上争取自己作为艺术家的一席之地,这在常人看来是异常艰难的人生经历。


Fridae:请问您的年纪丶性别和居住地。

64岁丶男丶悉尼。

Fridae:可否简要介绍一下您在这届摄影展上所展出的作品?

嗯,好的,其中一幅主要作品是我的自拍照《另一个自己》(Alter-Ego),我非常期待观览者一种非常自主自发的思考和发散,但若要谈及这幅作品我最初的创作理念,我当时思考的问题是:「到底怎样的躯体是我们渴望拥有的?」要知道我们身处的是一个多么重视外在的社会中。体型是否均衡丶肌肉是否发达丶肤色是否均匀丶健身是否足够成为现时生活中的人们丶尤其是同性恋男子无法将自己豁免的话题,所以我希望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听取大家的想法。

另外一幅作品是一幅亚洲的同志情侣,事缘我出版了一本自己三十周年的作品回顾集,其中收录了他们这张的照片,但我之后收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将我的照片从中删除,因为我不是名人」,所以我抽出了他们的照片,裁除了他的面容,改为标注了我们那通电话的地点。这次摄影展上我把它命名为《无名No. 1》(Invisibility No. 1)。

Fridae:亚裔同志的身份是否影响了您的创作方式?

我想我的确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在亚洲男子身上,九十年代的时候,商业媒体领域一直有对亚裔同性恋男子非常片面而极具歧视性的描绘。所以我尽可能多的拍摄一些性感亚裔男子的照片,希望导正公众的印象。

但时至今日,有越来越多对亚裔男子形象的正面塑造,到多几乎达到一种俗套的程度,我想这是社会风气变迁的缘故。

Fridae:但是拍摄性感亚裔男子的照片是否一度成为一种所谓的政治诉求?

如果我们真的回溯悉尼亚裔的同性恋史,你会发现同性恋非常泛政治化的年代正是90年代初期。我记得那个时期的亚裔同性恋者非常急于提高在英语系国家中的形象和地位,当时人们甚至会讨论「为什么亚裔同性恋者通常会结交白种人男友」丶或者「为什么亚裔同性恋者在杂志中以性被动者的形象出现」丶又或者「为什么同志酒吧的门卫会因为你是亚洲人而禁止你入内」之类具体的问题。

我们也同样记得悉尼同志嘉年华会(Sydney Mardi Gras)举行了将近20年之后才开始有亚裔面孔的出现,现在我们无论悉尼还是澳洲各地的同志游行中也固定会出现亚洲人的身影。在90年代后期悉尼同志嘉年华会也曾举办了以华人农历新年为主题的庆祝活动,吸引了很多男女同志的参与,我认为这是很好的现象,因为人们终于不再执拗所谓的政治抗争,而转向欢欣喜庆,因此当时得到媒体很多正面报道。虽然很可惜这个庆祝活动目前已经停办,但我们还是有很多亚裔同性恋人士参加的活动。

Fridae:所以您认为抗争时期已经告一段落了,是吗?

时随境转。当我还年轻的时候,同性恋是违法的行为,压抑总是难免。可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不必领受我们那一代人所经历过的一切,并且可以无忧无虑坐享「先烈」所开创的福祉。但我觉得这是正常,所有的抗争也好丶奋斗也罢,总是为了给后人开创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生存环境。

我很欣慰现在同性恋者有了更自由的空间,而身为同性恋者本身也被赋予了很多正面的意义。现在甚至连异性恋者也都多少具有一些酷儿特质(queer),并且没有人会介怀或苛责。至少在悉尼,到处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Fridae:是否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您成为艺术家的心路历程?或者您成为艺术家的缘起?

嗯,我想我大概一直憧憬着成为艺术家吧。不过当年我在昆士兰大学念书的时候,我主修的却是建筑学,那时候我真的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因为「成为艺术家」在当时还没有成为一种可行的选择,我是说我没有自信可以成为一名艺术家。但随着我逐渐对戏剧产生了兴趣之后,我来到悉尼从事编剧工作,但当编剧的生活过得是捉襟见肘的,所以我就拿起相机开始摄影工作了。

我差不多做了15年的自由摄影师,我知道当时从事的是商业摄影,虽然我真正热衷的是艺术摄影。我最终还是踏上了表演艺术摄影之路,我在1989年发表了自己第一张表演艺术摄影作品,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并不是每个人可以像我一直自豪的介绍自己的每一幅作品。

Fridae:那么请您跟我们介绍一下您的表演艺术摄影可以吗?

好的。我曾经拍摄一组以家庭为主题的三幅作品,既有澳洲家庭也有中国家庭;然后也有白人文化里少数族群的生活写照;还有一些非常具有自传性质的作品和一些反映澳洲同性恋社会风貌的写实作品。

我最近因为在中国开展览的关系,所以将新作品命名为《中国》,是我在中国游历的记录;对了,我也曾拍摄过一幅题材相近的,反映澳洲原住民生活的照片,叫做《碎影》(Shadows)。

Fridae:您刚才谈论了男同志之间广泛存在的身体崇拜,我想请教您作为中老年同志怎样在这个环境中保持活力?

步入老年后,我觉得人生像是经过洗练一般,对外表的执拗比年轻时减轻了很多。而且至少我可以随时恢复自己的摄影师身份,来看待问题。我现在还是常常会被邀请去参加各种聚会和活动,我非常享受观察和欣赏的过程,而且可以常常有新的灵感拍摄照片,我已经为自己在这个族群中找到适合自己的身份──记录者,如此一来,你觉得我还需要像年轻人那般在意自己的外表吗?

Fridae: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新的计划?

我觉得目前自己已经达到一种可以随心所欲拍照丶而不必疯狂追求数量的阶段了。我现在仍有很多尚未展出的作品,我目前正在尝试整理自己未曾公开的作品,所以我下一张作品应该是反映我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期间的生活经历,名字叫做《我那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