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Dec 2008

男性解放,从有泪轻弹开始

我在「如歌」专栏的《宗教情怀》中谈香港大学社会学系周华山博士,对华人同志事业的信念诚挚和虔诚,上纲上线地说,有一种宗教情怀。

其实我说来说去,记忆中体现他这种宗教般激情的,也就是他的眼泪。

而看了他当众落泪之后,再读他的学术著作,无论是他写的砖头厚的专著,或者报纸上接受采访,豆腐块版面的他的言论小品,都会更懂他。读懂了他,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了解他的身体力行,即使空间距离远隔千山万水,我都会有自然而然流露的会心一笑。

他当众落下的热泪,他的男儿之泪,其实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学说,一种身体力行的实施。他的书,书上的纸,纸上的字,字上的意思,意思上的道理,都到了他的眼泪当中去了,让我们大家看见,让全世界的人,都体会他的言行一致。

众人见到周华山的点点滴滴眼泪,其实是溶解了他自己的理念,他的信奉。他落泪,他敏感,他诚挚,他激情,他感性,是因为他想革新自己,他想变革男人,他想颠覆男人,他想打破形形色色的关于男人的迷思(Myth)。他的眼泪,是一种宣示,是一种姿态,口号一般,标语一般,旗帜一般,既是天性天然,也是理论指导实践,有准备,有目的,有企图。

我们大家耳熟能详的一句俗语俗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就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关于男人的迷思,对于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男性气概,什么是社会学意义上的人类雄性气质,这句事关男儿之泪的汉语俗语,是最能体现男权夫权父权制的最佳例子。

很有意思的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直接的要求,直接的受害者,最受到约束的,被强制灌输,被迫要求做到的,并不是我们头脑中,阶级斗争那根弦绷得特别紧的针对男性霸权压迫之下的女性,反而是男性霸权的条条框框,框住的,正是男性人类同胞自身,算是一种对男性特别另眼相看的歧视和压迫:看看,当男人,苦啊,连个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权利,都被这这这社会大众的约定俗成这社会规范,给平白无故地无情地剥夺了,怎么怎么就又变成了男权霸权的一部分了哦?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错,男性霸权夫权父权制的受害者,不仅仅是一向来受欺压被歧视的女性,男性自身身处其中,一样不自觉地,身受其害。有个例子,以前汉族女人的裹脚,可拿来做类比:近代中国,维新了,革命了,皇帝退位了,民国了,共和了,风风火火冲冲杀杀的男人们,将皇帝佬儿,也拉下马,痛痛快快地剪去大清帝国的辫子的时候,也西风东渐地,顺便居高临下施舍一般地,解放了一把妇女,要给汉族女人裹了上千年的三寸金莲,剪去裹脚布,女男平等,让女性也享有天然天足的权利,?哟恚?胖和芬灿腥ɡ?杂珊粑?丁?br />

记载下来的历史是,反对放脚,坚持裹脚,妇女解放的这一小步,遇到的抵抗,声浪最强大的反对声音,注定是来自已经固化成为受害者心理的女性内部,被动接受妇女解放施舍的女性们,并没有敲锣打鼓欢欣鼓舞地,迎接自己脚趾头的自由新生。相反,代代相传,也是代代受害受痛的女性,祖母对儿媳妇说,妈对女儿说,祖上的规矩,祖宗留下来的教导,一个女孩子,不裹脚怎么行?哪有正经人家的良家妇女,不裹脚的?一个姑娘家,一双大脚,还算什么女孩子家?看你以后,凭着一双天然大脚,怎么嫁人?

这些奶奶,这些妈妈,在女儿因裹脚裹得痛哭流涕,或撒娇或撒泼,或反抗或忍受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小时候受过的同样的痛,同样的苦,有过同样的哀求哭声?但三十年媳妇熬成婆,也是男性霸权的三十年洗脑教育,婆婆们,妈妈们,自己已经畸形已经变形的小脚,日日痛,夜夜熬,终于熬成了社会大众主流男性霸权中,女性取悦男人们的三寸金莲,总算是进到社会顺民一族,已经习惯了那种裹脚的痛苦,在痛苦中麻木,更让人扼腕三叹的,又将这种世世代代的女性痛苦,原封不动地,言正名顺,义正辞严,振振有词地,心安理得,天经地义,原封不动地转嫁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们。

这些充当男权帮凶的母亲辈祖母辈的女性,何曾想过,自己也是受害人身份?

当一种霸权,将霸权理念,上千年如一日地,强制灌输到我们的头脑中去了,身处被欺压的弱势,一定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天生人权的。情同此理,男人不敢轻而易举的落泪,尤其是男人们充当硬汉,冒充好汉,不敢当众落泪,可曾有人想过,自己孜孜以求所坚守的所谓男性气概,比如这种「男儿有泪不轻弹」(Boys, do not cry)的社会规范,其实是自己当众表露情感的权利,被自己帮凶维护的男性霸权,无情剥夺?
回头来谈周华山,我现在,挂在嘴边的,我是一个「不是女性的女权主义者」,这样的性别政治的宣言,就直接来源于他,我的思想导师,周华山。也因此,对我们人类社会中的所有女性,她们在男权社会中苦苦求生,她们遭受的种种藐视轻视忽视歧视,我是男性,但因为我得到周华山的启蒙,我有女男权力失衡这样一个概念,我都会有一份感同身受切肤之痛。

这也是为什么,我完全不管不顾,网上网下的任何公众形像,对所有恐C,恐母,恐娘,恐女性化的言论,一律迎头痛击,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大声揭露对女性气质神憎鬼厌背后,站立的正是统治掠夺了几千年的男权霸权,大力倡导男人的柔美,顽固坚持自己的柔美,坚称柔美的男人,依旧男人,依旧美丽。

除此之外,我还跟周华山学到的身体力行,完全是自觉地,完全是主动地,抢了一顶女气妖男的高帽子戴给大家看,人前人后地,乐此不疲,故意打出自己是妖男C男的旗号,以至于某某见了生活中我本人的网友,大呼一声:呵呵,还不是那么C嘛,搞不懂我怎么会口口声声说自己C,以至于某某网友,读过我号称C丶C丶C,妖丶妖丶妖的自我宣言文字,再见了我贴的生活照片,调侃我,你C得还不够级别,够不上妖男,当妖男,不够格。

我的名言是:你不就是说俺C嘛,俺就偏偏,C给你看!

有一帮子异性恋者,男权霸权的既得利益者,或者,一帮子男同性恋者,被男权所害,让男性霸权欺压,却又企图搭上男权霸权的顺风船,死皮赖脸妄想加入男性霸权既得利益集团,对女性化,对女气,对C男,对女性气质的男人,对娘,对母,对妖气,自己口口声声号称不爱不喜欢之外,还要特别地义正辞严地,唯恐全世界不知道似的,大声宣布和妖气男人,划清界限,口号是:

不男不女的妖男们,给俺大老爷们听好了,你们涂脂抹粉先且不说,还尽是一群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眼泪包,丢尽了俺们堂堂大老爷们的脸,离俺远点儿,给俺大老爷们一边凉快去。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术语:「打倒打倒,踏上一只脚,叫她/他永世不得翻身!」,来显示自己的雄性气概,来卖身投靠到耀武扬威吃香喝辣的大老爷们的圈中。

周华山,他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性别,高高大大,一表人才,是男性的,他的日常打扮装扮(社会学意义上的性别?),无裙,不妆,是男性的,但他却可以做到,在心态上,在情感上,在表达表露上,在天然天性的解放上,亦男亦女,忽男忽女,又男又女。

最为难得可贵的是,他的不少论述,他的不少观察,他的不少评判,他发声的立场,是站在女性这一边的,他考察思考的角度,是一种女性的眼光。所以,不是女性的女权主义者,他是先驱,他是榜样,开拓者,先行者。

他颇具娟娟女儿之态的眼泪,他的柔美,他的善解人意,他的多愁善感,他的情感天然流露,他的男儿之泪,深刻的颠覆意义,正是在于此。

我从周华山那儿学到,还有一个观点:同志是谁都可以做的,只要你不认同异性恋的男性霸权,其实无关你跟什么性别的人上床。而异性恋男人自身的解放,或者,我们全体男性的自身解放,请看周华山活生生的例子,榜样在此,请向周华山看齐,请从「男儿有泪也轻弹」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