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Sep 2006

手印(完結篇)

「阿治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嗯……就麻煩你照顧一切了。對,是今晚的飛機,後天早上應該會抵達……」

「……找不著……算了,紐約都找不到……我真的開始擔心,希望不是我自己胡思亂想……好啦,不說了,回來再聊,嗯!掰!」紹芹說道。

紹昔撥了個長途電話給在紐約的紹芹,并且向她報告紹治目前的狀況。

紹芹這一陣子因為一直和澤光聯絡不上,心中始終感覺不安,上回自己的水晶手鏈無故的斷線,不祥的預感從那天起就一直不斷的困擾著她。

和澤光交往已好幾年,從來都不曾無緣無故不聯絡,已經有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都找不到人,宛如於人間蒸發般,讓紹芹擔心不已。

澤光於幾年前在紐約買了一所公寓做投資用途,而在去年紹芹的生日,澤光邀她一起到紐約度假。那段期間澤光曾在這所公寓裡向紹芹求婚,當時已將這所公寓轉到紹芹的名下。

本以為來到紐約還有那麼一線希望,但來紐約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始終都不見澤光的蹤影,紹芹越想就越擔心澤光的安危。

站在公寓的陽台往外望去,紹芹回想起過往兩人相處時的片段,感覺就像是影像倒帶般的清晰,霎時更感覺徬徨,按捺不住壓抑的情緒,跪倒在陽台上哽咽落淚 ,將累積多時的情緒發泄出來。




「………救我…救我……求求你………」

一把微弱的女聲於紹治的耳際懸蕩不斷,夢境中他能清楚地見到該位斷手爬行的女子,她不斷地向紹治哀求。

對於女子的樣子,紹治不感到陌生,只是他於夢中無法記起對方的名字。更難過的是,就連他自己是誰,至今他也完全記不起來。

紹治於床上輾轉個不停,床單及被單被他抓得一團亂,斷續急促的喘氣和滿額頭的冷汗,更是讓在身旁徹夜照顧他的母親心疼不已,亂了方寸。

自被送入醫院始終都處於不穩定,紹治自從那個晚上失控般的驚叫不停,失焦的瞳孔看出他的恐懼,甚至於陷入歇斯底里抽搐的狀態。依稀聽到他口齒不清地叫著:「手印!手印!」

他宛如失憶般,眼神呆滯,以往活潑好動充滿自信的紹治,如今則判若兩人。

日復一日,嗓子都開始沙啞,身體虛弱得根本無法下床行走,那連續不斷的幻象和連綿懸蕩不斷的喃喃細語將紹治折磨得不成人形,打從入院至今完全沒有康復的跡象。

期間學校的同學都陸續來醫院探望紹治,唯獨不見嘉嘉的蹤影……




傍晚時分,外頭下著傾盆大雨,醫院探訪的時段,本是寂靜的走道頓時熱鬧了起來。

醫院門外擠滿了人,除了排隊等候計程車的人龍,門外正上演著一場場生死緊要關頭的戲碼,看著醫護人員忙進忙出的在和時間賽跑,隨救護車一起前來的親人更是緊張得茫無頭緒。
紹芹來給母親送晚餐 ,才踏入醫院正門,她彷彿感覺到遠處有一雙眼睛不斷地往她看過來,停下腳步她望了望四周,見沒有任何異樣才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梯門緩緩地開啟,紹芹和一群人魚貫的進入電梯,在電梯門緩緩的關啟之剎那,紹芹隱約瞥見有個長得類似嘉嘉的女孩之身影站在電梯外頭。

紹治睡得很沉,偶爾還發出打鼾聲。母親在一旁吃著紹芹送來的晚餐 ,而紹芹則坐在紹治身旁看著他,時不時還伸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臉頰。

「媽,今晚您回去好好休息,我來照顧阿治。」紹芹說道。

母親點點頭表示同意,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固然父親和紹昔都能照顧自己,但做母親的始終還是會為父子倆的飲食起居操心。

兩母女聊著聊著,母親也開始顯現倦容頻頻打哈欠,見外頭的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紹芹決定送母親回家後再倒回醫院。

走出房門剛好遇見一位值班的護士,紹芹與對方打聲招呼及交代後便挽著母親的手,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接近結束探訪的時間,醫院的訪客逐漸的減少,走道又恢復了平時的寂靜,有些病房已經熄燈就寢。紹治病房的小台燈還亮著,他依然睡得深沉,房內籠罩著一股低氣壓,紹治打鼾聲又開始作響。

突然有人輕輕地推開房門,嘉嘉不動聲色的來到紹治的身旁,她冰冷的直視著臥在病床的紹治,并且伸出手來輕撫他的臉頰。

她冰冷的手順著紹治的輪廓輕輕地、慢慢地游走,直到脖子的部位她的手才停頓了下來。拇指觸摸到紹治的喉結,嘉嘉稍微用力按了按,那面無表情的臉霎時展現了一絲冷笑。

她綻開五指使力的掐住紹治的脖子,企圖要讓紹治缺氧斷氣,此時值班護士經過病房,見燈還亮著,她敲了敲門後便將房門打開,嘉嘉即時將手松開。

「哦!對不起小姐,探訪的時間已經過咯,病人需要休息請您明天再來。」護士禮貌的對嘉嘉說道。

嘉嘉回過頭面無表情的望了對方一眼,接著轉身甚麼都沒說就離開了病房。護士能感覺她的不友善,將房門關上後,目送她進入電梯。相隔才那麼幾秒鐘紹芹從另一部電梯步出,見護士站在紹治的病房外,她突然感覺緊張了起來,三步當兩步地往前走去……

「怎麼了?有甚麼事嗎?」

「沒事,剛剛有位小姐來探望,因為已經過了探訪時間,我請她明天再來。她前腳才走進電梯,就見到你從另一部電梯出來。」值班護士微笑的說道。

紹芹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往窗戶走去瞧個究竟,外頭仍然下著雨,一位沒撐傘的女生從醫院走出,她突然停下腳步往紹芹的方向望了過來,兩人猶如對望一般……
「嘉嘉!」紹芹深感意外的自言自語,轉身即刻往電梯的方向沖去。

眼前出現竟然是她尋覓多時的嘉嘉,或許 能從她那裡得知澤光目前的下落,紹芹心中頓時燃起了一線希望。紹芹於附近來回跑了幾次已不見嘉嘉的蹤影,剛燃起的希望頓時破滅,讓紹芹於雨中難過地坐在路旁啜泣 。




幾十個外籍工人頂著大太陽於濱海南地區修剪附近的野草。整個上午割草機所發出引擎聲從不間斷,一陣陣的微風掠過,將那濃郁青澀的青草味散發於空中。

某位勞工突然尿急,便急忙地往矮樹叢內沖去,就在他將拉鏈拉下準備解急之時,腳下一公尺的位置,他隱約看見有個類似人的物體躺在那兒。

他鼓起勇氣撥開樹叢走去,只見眼前果真的躺著一具早已腐爛且見白骨的女尸,他當場嚇得魂不附體,一聲驚叫見他直沖出樹叢。

當天下午,烈日當頭有些許 悶熱,那兩位將澤光的豪華車子開走并且變賣的男子又回到該處,兩人當初僅是單純的來撿榴槤,無意中卻讓兩人發了一次橫財,兩人似乎已欲壑難填,經常抱著守株待兔的心態來此等待。

四周死寂一片,夾著一股淡化掉的腐臭味,兩人不以為然,找了許 久都撿不到榴槤,看似沒有任何收獲,其中一位便蹲了下來,點了根煙吞云吐霧了起來。

瞬時他的目光被遠處地上的一道反射的光所吸引,他猛力的將手上的煙吸了好幾口,煙蒂隨手丟在地上,跟著用腳熄滅煙蒂的火焰才往那一道反射光的方向走去。

他將覆蓋的樹葉撥開,地上躺著一條通透無暇晶瑩剔透的白水晶手鏈,他才剛將手鏈撿起放在手掌中把玩,頓時好幾只斗大青光閃閃的大蒼蠅停歇於他的手掌上,他即刻將它們甩開,水晶手鏈隨即也掉落於雜草堆中。

他再次撥開那堆雜草,突然間那股腐臭味撲鼻而來,滿天青光閃閃的大蒼蠅瞬間亂飛亂串,他胡亂的騷動試圖將蒼蠅趕走,一個踉蹌腳步不穩摔倒在地上,與滿臉蛆蟲的尸體面對面的對望……




一日之內於不同地點發現兩具腐尸,經媒體追蹤報導全國嘩然,眾人無不對此事件議論紛紛,尤其是對兇手殘暴的兇殺手段以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嘉嘉無論走到哪一個角落都躲避不了這事件的報導和討論,至今唯一能躲開這事件的地方就只有自己的住所。

房子內異常的寂靜,時間彷彿停頓了下來。房子極為昏暗,所有窗戶緊密的關上窗簾也拉起,即使外頭的光線有多猛烈也無法照射進來,這個寂靜的空間猶如以世隔絕。

自念霓的尸體被發現後,嘉嘉的意識似乎恢復了一些,從背包內找到那把小巧刻骨刀,她大略知道這段時日自己的所作所為。緊握著那把刻骨刀時,愛恨交加的情緒讓嘉嘉狂嘯狂哭了起來,淚 水如江河缺堤般地奪眶而出,她油然記起就是以這把刻骨刀奪取父親的性命。

反之是紹治不斷地被那微弱的女聲纏繞,那連綿懸蕩的哀求和連續不斷的幻象,已將紹治折磨得不成人形。不僅紹治被折磨,母親無法負荷也被紹治的病情拖累病倒了。為了使母親能安心養病及照顧,紹芹決定讓紹治出院回家,以減輕母親兩頭跑的勞累。



一群青年到河畔垂釣,某位隱約見河內漂著一個塑膠袋,見袋子內似乎有魚,想坐收漁翁之利便欣然將袋子撈了上來。

他滿臉得意的將袋子內倒了出來,除了有幾條活潑亂跳的魚和螃蟹,最讓這群青年嚇破了膽是當中還有一只開始腐爛的左手。

瑾堯遇害的當天,嘉嘉向紹治道別後便獨自回到住所。見那只被剁下來的左手掌還在現場,她僅是隨手拿了個塑膠袋隨便打發。

本來是打算丟棄於垃圾堆內,後來她還是決定將它丟進河裡,宛如上次處理念霓的斷手掌般,於此同時也將剁刀一并的丟入河裡。

電視及電台不斷重復播報雙尸案以及尋獲斷手的新聞,本來還不當一回事的嘉嘉在耳濡目染之下情緒急速轉變,她頓時感到害怕,住所的墻壁到處都是血跡斑斑的血手印,念霓、父親以及瑾堯三人的幻象不間斷的圍繞著她,甚至於還不時能感覺到瑾堯伸手觸摸她的臉龐。

嘉嘉輕柔的挽住她的右手,頓時臉頰濕了一片,挽住的右手則有水不斷地冒出來,用手背將臉頰濕潤的感覺抹掉,怎知手背則是越抹越濕,原先的水卻漸漸變成鮮紅的血液,一雙手和臉部已流滿了鮮血。

嘉嘉被自己搞到恍悟驚魂未定,那擺 脫不了的血手印逐漸浮現於身體部位,見自己身體紅了一片,嘉嘉驚惶得幾乎發狂,像個瘋子般,她歇斯底里的驚叫不停。

無法忍受四周到處都是血手印,驚慌得隨著瑾堯的幻象往外頭走去,一路走到後山丘,一恍神嘉嘉眼前既出現一大群的野狗,見它們不斷地在挖掘,似乎像是地底埋了甚麼似的,不一會兒見好幾隻合力將埋葬的尸體給拉了出來。

「瑾堯!不準你們咬她!走開!走開!」嘉嘉對著成群的野狗吆 喝道。

成群的野狗不斷的對著嘉嘉狂吠,見好幾隻已開始拉扯著瑾堯的尸首,嘉嘉陷入瘋狂狀態,隨手抓起一根木棍開始攻擊那群野狗。成群的野狗不被嘉嘉的木棍嚇跑,反而有組織的將嘉嘉包圍,露出了尖銳的獠牙準備圍攻。

嘉嘉奮力的揮動著手中的木棍企圖將眼前的嚇跑,一個不留神好幾隻從嘉嘉背後撲了過去將她絆倒,一整群及時往嘉嘉的身上撲了過去狂咬,嘉嘉除了發出陣陣的慘叫聲并且極力的掙扎反抗。

由於成群的野狗數目不少,嘉嘉的慘叫聲逐漸地被野狗的狂吠和撕咬時所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聲響所掩蓋。

瑾堯的身子仍埋在地底,僅有胸部以上的部位和手臂被野狗拖了出來,當時僅是隨便地將她埋葬於此,身子早已開始腐爛。嘉嘉臉朝下的趴在泥堆中,僵硬的身子跨在瑾堯身上猶如在保護她似的,她上下全身幾乎被咬得體無完膚,就連右耳、鼻子和部分右手指都被野狗給叼走。

皎潔的月夜,灑了一地銀色的月光,天空連云朵都不見,沒有風也沒有蟲鳴,周圍顯得格外的寧靜。

紹治從睡夢中甦醒過來,他掙開了雙眼看了看自己房間的四周,便安下心來閉上雙眼繼續睡……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