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Sep 2007

同志亦為難同志

從事同志運動的最大挑戰,往往不是讓異性戀者明白同志,而是如何洗刷同志的自厭感(self-hatred),讓同志重拾尊嚴,認識歧視是歧視,而歧視是不正義的表彰。

異性戀霸權最大的威害還是催生令許 多同志自我厭惡的劣等情結,以為自己不配享有正義,或根本不把別人對自己不公的對待視為一種不正義,甚至潛意識里還以為自己罪有應得。
在異性戀霸權文化底下,同性戀者的霸權魂深處存在於一種劣等情結(inferiority complex),令同志自我異化與自我厭惡。這種情結令過去許 許 多多同志以異性戀做為一種真理,同志完全接受異性戀霸權對他的態度,以霸權觀點做為自我認同,想方設法改變自己愛異性。

今日的同志,除了那些宗教原教旨主義的信眾,許 多已不再妄想自己可能變成異性戀。但那種劣等情結並未消失,還是會以自己做為一名同性戀而自卑,甚至認為他人對自己的歧視理所當然,而不以為是歧視。這種劣等情結也令許 多同志選擇逃離,躲在衣櫃里不敢現象。

當同志內化劣等意識,就不可能有勇氣走出來。這其實不是同志的錯。許 多異性戀者在同志最後終於走出來後,質問:為甚麼不早告訴我?為甚麼不早點走出來?那種口吻,完全漠視同性戀在異性戀霸權生活的苦痛,以為同志躲在衣櫃里是一種蓄意的欺騙,完全缺 乏同情心,沒有體會異性戀霸權如何令人恐懼與自我嫌惡,反而責怪同志為何「不敢」現身。

一位朋友走出來以後,甚至從朋友的口中知道,有一些朋友在背後責怪他事先不跟他們坦白自己是同志,責難他「不夠朋友」。這其實是異性戀霸權另一形式的殺傷力,它令許 多異性戀者也喪失自我反省的能力,敢問到底是誰「不夠朋友」?做為朋友的他們,如果真夠朋友,為甚麼不設身處地為同志朋友著想?他們是否有給予同志安全感,以致同志能安全地向他現身?

異性戀霸權在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國度,擁有具體的殺傷力。許 多同志因為是同志,或看起來像同志,而遭受群毆,甚至被殺。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東方世界,就鮮少聽聞這種群毆或殺害同志的新聞,但它還是擁有一種虛構恐懼的能力,令同志不敢現身走出來。

但我認為異性戀霸權最大的威害還是催生令許 多同志自我厭惡的劣等情結,以為自己不配享有正義,或根本不把別人對自己不公的對待視為一種不正義,甚至潛意識里還以為自己罪有應得。
沒有尊嚴的人不會憤怒,他只有苦郁的精神存在,連失望也沒有能力。一個受異性戀霸權摧殘的生命,自我陶醉於現狀,不只對現實的異性戀霸權失去批判能力,反而對批判異性戀霸權的同志運動特別反感,以為同志運動搞三搞四,多此一舉。
我曾聽過有基督徒同志朋友說:我的神父沒有歧視同性戀,同性戀還是可以上教會,只是不可以領聖餐 與擔任領袖的職份。他怕我聽不清楚,還再三強調他的神父很開明,完全不把同性戀當做問題。如果他的神父真的那麼開明,真的不認為同性戀是一個問題,那為甚麼不將同性戀與異性戀一視同仁?明顯的,他的神父擺 明就是認為同性戀有問題,但他竟然可以不察覺,不認為他的神父的做法是一種對同性戀的歧視。

當同志內化異性戀霸權時,難以避免地把自己的性取向當作一種原罪,對自己的存在產生自厭,完全不覺得別人對自己的歧視是一種「歧視」,還以為別人很「大方開明」。我認為從事同志運動的最大挑戰,往往不是讓異性戀者明白同志,而是如何洗刷同志的自厭感(self-hatred),讓同志重拾尊嚴,認識歧視是歧視,而歧視是不正義的表彰。

沒有尊嚴的人不會憤怒,他只有苦郁的精神存在,連失望也沒有能力。一個受異性戀霸權摧殘的生命,自我陶醉於現狀,不只對現實的異性戀霸權失去批判能力,反而對批判異性戀霸權的同志運動特別反感,以為同志運動搞三搞四,多此一舉。

這些年來,我最大的感慨反而不是異性戀者對我的誤會,或基督教會對我的批評,反而是同志圈內一些同志對我的責難,有者比異性戀者更充滿惡意苦毐,令人難以置信。

對於這些同志的批評,我的心雖然更傷,可我也更加同情。這其實說明異性戀霸權的詭計:令同志亦為難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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