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Feb 2008

一半。

「如果,我們一同屬於被撕裂的那具軀體──聽過嗎,那個關於愛情起源的傳說?」

「以後,常做愛好嗎?」你突然問。「好怕習慣了跟你神交,連本能都忘了。」還來不及回答,你說。
坐在摩托車後座,水源快速道路上的風聲呼呼吹過。你剛理的短髮,強風起不了作用,轉過來向我微笑:「如果是,你想站我左邊、還是右邊?」

(因為殘缺,從此便要生生世世追逐,以求完整。)

你大我八歲呢。相識的那晚因為人多,不便深談。但你竟以為我和你年紀相仿,讓當時年方二十的我當場傻掉。臨去前把學校宿舍的電話留給你,你竟選了一個凌晨撥了進來。漏夜排金馬影展票的空檔,預備看的片是《光纖電人》。你說:「沒什麼,只是想到你。」

是這麼不知不覺開始的吧。你的聲音,鬍渣,笑起來一排燦開的牙齒。早起對著鏡子盥洗的時刻,嗶嗶扣響起你急急送來的號碼。打過去,你要我開窗,往天上看。

「天氣太好,忍不住要和你一起分享。」你在電話那頭,強抑住心情低聲說。我聽出了你的雀躍,半身還探在窗戶外,忍不住笑。

深夜剛下班的你,提議過橋喝一碗熱騰騰的永和豆漿。飽暖的肚腹、溫熱的掌心和身體,轉上中正橋,你空出一隻手伸進外套口袋,讓我的掌心緩緩渥熱。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我們樂得、白色的霧氣呵個不停。迎著冷空氣。

「以後,常做愛好嗎?」你突然問。

「好怕習慣了跟你神交,連本能都忘了。」還來不及回答,你說。

我的胸腔「砰」地一響。再沒有一句話能像它,直接竄入心室縫隙,不偏不倚把要害擊倒。我的頭輕輕靠住你的肩膀,一路靜默著等車騎到宿舍門口。然後誠懇地道了晚安。

你的背影,你的耳後,還有青草一般未長齊的髮根與青髭,我把你的全部深深烙了下來。那是一九九六年的冬天。沒有冰、沒有雪,而一切的消融速度快得難以想像的季節。

沒有想到那是我們倒數第二次的見面。

分開之後,我重新溫習了一起去過的地方、一起騎車晃蕩過的道路。擁擠的車流中,不曾出現屬於你的車牌號碼。而一起在午後呆坐過的咖啡館,悄悄換了老闆。那個曾經以為彼此是命中注定要拼合成原型、要不時像發情公狗一樣交歡的男人,花了半年時間才正式宣告退場──原來,不是他。

因為錯認,所以回憶……也惘然了啊。那則關於左邊與右邊的──傳說?童話?機智問答?因為找不到相對呼應的座標,便只能尷尬地、昇華成一則神話了。

幾個冬天過去了,屬於你的那一半──找到了嗎?


寫於一九九八。二○○八、二修改


作者邵祺邁交友檔案 歡迎指教分享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