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Mar 2008

街坊同志

還記得同志要鄭重其事穿起晚禮服才肯在銀幕亮相的日子嗎?

聲帶上一首接一首的熱門歌曲更帶著熾艷的彩虹色彩,迷糊間讓人有置身同志舞場的錯覺。能夠看見《史力加2》(Shrek 2)這麼坦蕩蕩向同志表示友善的主流合家歡好萊塢製作,犧牲一點坐在皇后寶座接受膜拜的時段也是值得的。
對比之下,近年的態度輕鬆多了,隨便什麼影片都可能遇到有同好的路人甲乙丙,不動聲色在大街小巷穿穿插插,名副其實「穿著拖鞋滿街走」。大鑼大鼓打正旗號的同志電影成了稀客,仍需努力的一群飛入尋常百姓家還原街坊身份,與畫地為牢的邊緣化說再見,身嬌肉貴養尊處優的怪物翩翩下凡,變成面目模糊朝九晚五的普通人。

當然有些心頭高的同志很為失去特殊地位痛心疾首──沒有兩頭利的針,也沒有免費午餐 。愚見是,能夠看見《史力加2》(Shrek 2)這麼坦蕩蕩向同志表示友善的主流合家歡好萊塢製作,犧牲一點坐在皇后寶座接受膜拜的時段也是值得的。

天真的你如果睜大眼睛問:「《史力加2》?胡說!」繼而搔頭摸耳並且摘下眼鏡擦了又擦,只證明閣下忘記開啓頭頂的基達(gaydar),或者干脆不知道在文明社會行走,有裝置這副新型號偵察器的必要。就算不曾留意戲裡小酒館穿女裝的酒保長著鬚根,張開嘴吐出的是雄赳赳的男聲,總不會走漏變身美男遊街的一幕:脫胎換骨的史大爺昂首闊步,除了一路引起婦女的讚歎,三個粗獷的地盤佬也停下手上的工作,向天鵝肉拋媚眼。而聲帶上一首接一首的熱門歌曲更帶著熾艷的彩虹色彩,迷糊間讓人有置身同志舞場的錯覺,只差沒有把同道勵志歌《我會活下去》(I Will Survive)收納為名正言順的主題曲。

最難得的是這一切以自然手法呈現 (流行的名詞是「平常心」),革命口號一句都沒有喊,卻具體解釋了什麼是民主的平等機會。要是潛移默化真有作用,受過它薰陶的未來主人翁們,長大後應該會比他們的上一代懂得尊重異己者罷?我一直看不起自甘淪為教化工具的電影,指口指鼻的說教尤其討厭,所以更加覺得《史力加2》可貴。

假如演的和看的都有健康的幽默感,甚至政治不正確的同志演義也不乏一定程度的積極意義──我想說的不但是艾慕杜華的《聖‧教‧慾》(Bad Education),也是《超完美嬌妻》(The Stepford Wives)。前者的人物幾乎沒有一個是循規蹈矩的良民,不擇手段在情場、性場和夢工場為自私的目標而踐踏弱者,主線圍繞性侵犯、勒索和變相賣淫發展。然而為什麼不?禁止同志作奸犯科,等同剝奪少數族類的自由,既然異性戀者可以在銀幕上殺人放火,同性戀者當然有資格在水銀燈下打家劫舍──較早前為莎莉絲泰朗(Charlize Theron)贏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女魔王》(Monster)已經作過漂亮的示範,把雙腳踏進真實人物鞋裡的兩位女同志絲毫沒有辜負片名,性格之兇殘和所作所為之狠辣,絕對和最惡毒的異性戀男女並駕齊驅。

至於《超完美嬌妻》,則是比較不傷感情的個案,劇情不涉刑事,只關風月。資深影迷請勿誤會,我說的不是1975年引起小眾交頭接耳的同名經典婦解諷刺科幻片,而是由妮歌潔曼(Nicole Kidman)、格蘭告絲(Glenn Close)和碧蜜特勒(Bette Midler)破天荒携手演出的翻新版──令所有喜歡看熱鬧的男同志眉飛色舞的配搭。

前告魯斯太太飾演心比天高的女強人,事業受挫後舉家搬到一個叫史達福的小鎮養靜。乍看它和美國任何中上階級聚居的市鎮沒有什麼分別,窗明几淨風調雨順,小心觀察才發覺有點不尋常:這裡的賢內助不但個個身無贅肉貌美如花,而且對一家之主千依百順言聽計從,簡直像十全十美好使好用的人肉芭比娃娃。

初到貴境的女主角反正投閒置散,於是明查暗訪尋找真相。原來這些依人小鳥從前都是獨當一面的黃鶯或者張牙舞爪的麻鷹,一直生活在她們陰影下的小丈夫忍無可忍,借助瘋狂異士的創世發明,掏空了她們的靈魂,把她們改造成男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太太。

教人忍俊不禁的是,鶯鶯燕燕堆中夾著一隻孔雀,這位仁兄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師奶,被他的男師奶夫出賣,同樣面臨變成活動機械人的命運。缺 乏想像力的圈外人看同志,老是發出「哪一個是老公?哪一個是老婆?」的可笑疑問,《超完美嬌妻》可以說將這種典型化推到極限,以進步同志的標準衡量,百份百罪無可赦。可是回心一想,左鄰右里之中這類踴躍投身異性戀關係模式的同志多著呢,企圖撥亂反正有如逆水行舟,倒不如假裝看不見,笑了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