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May 2009

男歡男愛

不是事過境遷還有意抬槓:輿論一致讚揚《梅蘭芳》開頭那一截,把拖著張國榮身影的余少群捧到天上有地下無,從來只愛兵哥不戀哥哥的我,卻認為只有臨尾二十分鐘比較可以忍受。

日軍侵佔下愛國藝人罷演,導演不必兼顧打造第一名旦舞台上的丰采,專注大搞煽情,就算討厭起碼毋庸眼冤,無論如何總比被逼觀賞那些肉麻當激進的《一縷麻》舒暢。看著一群打扮得和女主角一模一樣的書院女跑上台包抄偶像,薄命佳人拔一根毛滿台餅印,你不能幻想我有多麼懷念艾慕杜華(Pedro Almodovar),只要他老人家動一動手指,恐怕就能點石成金,去不到《慾望的規條》(Laws of Desire)欲仙欲死的高層次,《情迷高跟鞋》(High Heels)那個圖章般蓋在台板的口紅印一定免不了。

西班牙大導假如分配到這樣肥美多汁的題材,首先就不會心比天高拍什麼史詩式的人物傳記片,擺上桌的九成是更有賀歲潛質的《瘋狂粉絲大鬥法》。童叟無欺現買現賣的,根本是個東宮西宮爭寵爭到打破頭的故事,黎明的演技被垢病老僧入定,全因為網民和專家沒有一個識穿乾坤──飾演唐僧肉是不需要任何表情的。

身材忽然無限玲瓏的章子怡縱有變性奇功,可敵不過穩坐正宮寶座的陳紅,她還有名副其實的無頭東宮阿嬌為她開路,要不是遇上邱如白這種飛越瘋人院的超勁對手,肯定獨佔三藏大師嚼到骨頭都沒得剩。邱先生最利害的是無影分身術,這一頭效法林黛玉疾呼「我是乾淨的」,那一頭化作張牙舞爪的易服女殺手,怪不得齊如山後人嚴禁祖宗名字與他掛勾。

對,我這個人心術不正,《梅蘭芳》那樣的電影也不惜乖乖由頭看到尾,無非好奇編導怎麼處理齊如山與梅蘭芳之間的感情。聽到角色易名邱如白,更像接到「內有惡犬」的提示,以為長久以來的推測終於水落石出,被窩裡的春光即將一五一十抖出來曬太陽。無知啊!可耻啊!八卦如果唾手可得到這種輕便的地步,人強馬壯的狗仔隊豈不是要全體失業?

邱先生尚未出場,梅老闆已經表態了,心猿意馬的戲迷想進一步瞭解花旦的身段,他馬上擺出聖女貞德的嘴臉,寧願在烈火中永生,也不肯撥冗遨遊後庭。飽學的才子運氣比較好,三跪九叩認了人家做契弟,然而也不過空有名份,信誓旦旦當gay立斷:「我是乾淨的,我們認識了,我們也是乾淨的。」不是不像沐浴露廣告的,難得雙方共識一致,台下的一位透過孫紅雷扭曲的面部表情抑壓賀爾蒙,台上的一位以《黛玉葬花》報答──「質本潔來還潔去」是林妹妹百彈不厭的主旋律,貞操經過合法註冊,誰敢貿貿然翻印就等著吃官司。

其實清朝戲園男風之盛,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歷史事實,否則時人陳森怎麼寫得出一本厚似磚頭的《品花寶鑑》,每一頁填滿旖旎的男歡男愛?「相公」這個帶歧視色彩的基代號,便是那時留下的口頭遺產,與麻將桌上的「大相公」「小相公」沒有直屬親戚關係。扮作女性煙視媚行的乾旦,成為醉翁的慾望目標非常自然,酬賓是職業一部份,強硬地一筆抹殺,是令人遺憾的「去同志」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