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更可能是前一陣子的海嘯，令人充分的明白生命本無常的理，醍醐灌頂，找到了人生新目標：身邊的朋友接二連三、迫不急待、義無反顧、視死如歸的紛紛沖出衣櫃，向家人坦白自己的性傾向。

結果呢﹖

幸運的：大家抱頭痛哭，然後雨過天晴的大團圓大結局；失敗的：與家人的關係從此冰凍三尺，革命未成功，壯烈犧牲了，絕對沒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套。

正是濤濤「基」大海，各自修行，有人上岸，有人沒頂。

本來他們出櫃、出精、出痔瘡都不干我底事，小眉小眼、鼠目寸光的我，樂于隔岸觀火，不惹一些塵埃。

但偏偏就有人（當然是大團圓結局的那伙人）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而再再而三地宣揚出櫃的一百種好處。

不出櫃的人頓時成了千古罪人，鼠竊狗偷的苟且偷生，生命永遠不夠完整，沒有同志的使命感，令同志運動停滯不前雲雲，罵著罵著，彷彿頭上亮了一環光圈，成了一名浴火重生的聖人，要打救所有困在衣櫃裡的不幸同志。

哎喲，大聖人，你有你沖出衣櫃的無比暢快自豪解放感，我有我躲在衣櫃裡那種苦中作樂的幽幽自慰樂趣，誰管得著呀﹖

我當然也想帶心愛的男友回家時無須撒慌騙說：「這是我同事∕契哥∕遠道而來的網友∕教友」；共處一室時得說：「討論公務∕下棋∕來自中國蘇州荃箕鎮的他從不習慣獨睡」。

暗度陳倉時也只能局部大解放，戰戰兢兢，壓低聲量地做重點接觸，不敢坦誠相對，深怕那突然嚮起的敲門聲，「仔啊，有紅豆水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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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想中的出櫃場面是：

唐辛子（做悲憤莫名狀）：「阿媽∕阿爸，對唔住，其實我係基佬黎架。」

阿媽（淚眼盈眶，慾滴還流，想像所有瓊瑤電視劇裡的媽媽∕爸爸）：「仔，原來你係基架，依段日子，真係辛苦晒你囉！」

然後大家一起哭崩雙子塔。但事實永遠事以愿違，你的母親∕父親大人多半會呆若木雞∕怒目相視∕破口大罵：「死仔頭，你講咩啊﹖」

明天報紙上可能就有那麼一小版：「我，唐三伯（身份証號碼：XXXXXXX）要與唐辛子（身份証號碼：XXXXXXX）脫離夫子關係，從今以後，唐辛子在外頭男娼男盜、人盡可夫、惹花拈草、放蕩度日等皆是他自做賤，絕對與唐家毫無瓜葛。」

或者更大版的，但只有那麼四個大字：「蒙主寵召」。（我的例子大可寫：「俾仔激死！」……）

對他們來說，才不管你禮、義、廉、恥，精、忠、孝、義，都不缺，但你多了一個「基」字，就比那位剛姦淫了八個婦女、殺了九個男丁、狂燒一個村子的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更可恨，死後要打入無間地獄裡受苦，永不超生。

所以話可以亂說，精可以亂射，衣櫃可不能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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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記得我唯一的一次出櫃經驗是在數年前吧，當時一名要好的女友喋喋不休地向我傾吐她那她認為盪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其實是淡出鳥來）。

我听著听著，悶在心裡，突無由來的一句：「你知道嗎﹖我其實不喜歡女人。」

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她頓了一頓，繼續著：「我的第三任男友就是在那時跟我分手的……」

非洲飢荒、伊拉克戰爭、東南亞海嘯都不比她的愛情故事來得重要，更何況我只是那麼一個不入流的同志。

有的同志選擇在圖文並茂的平面媒體上出櫃；較大膽的，想要基事傳千里的可以上電視來個真情告白；在數憶網民的網絡上出櫃自然更是風風火火、轟轟烈烈了。

好啦，這回我豁出去了，要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網上出櫃。

「我，唐辛子（原名：陳X X），是一名如假包換、徹頭徹尾、真金不怕紅爐火、只愛臭男身，不愛香女體的同志∕基佬∕AJ∕PLU」。」

「卡啦」一聲，衣櫃的半邊門應聲打開，一些陽光照進來了，好溫暖呀！

但另一邊的門卻紋風不動穩如磐石，誰也打不開。

也好也好，我偶爾還可以藏進裡頭，避避風雨，計算我的美麗與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