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很久之前，有一位同志朋友告訴我說，他的男友要去結婚了，他為此很痛苦，甚至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著急的一直安慰他，千萬不要做傻事，最後他沒有那樣做，我算是放下了擔心。可是可惜的是，還有很多的朋友藏在衣櫃裡，連追求愛情，甚至接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不得不說，歐陽文風牧師的分享，讓我感受到這個櫃子，似乎比我想像的更深，更加難以突破心理障礙，走出櫃子。

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角落，藏著自己的很多秘密，這些秘密從未向外人啟齒，甚至陪伴著自己一輩子，就這麼化為塵土。而對於我們來說，這個秘密，也許就是意味著我們的「同志身份」。走出櫃子，似乎一直都那麼難，很多朋友從一開始思考的就是，如何隱瞞著這個秘密，做的一切事情也是如何更好更安全的掩蓋這個秘密，從未想過做什麼努力讓自己走出這個秘密，生活在陽光下，是很多同志朋友的奢望。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我們經歷過認識自己的這個過程，也經歷過接納自己的掙扎，明白愛情的不易，更加明白做真實的自己的不易。歐陽文風牧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用他的親身經歷，告訴我們如何擁抱生命，如何開始自己真實的人生。

他，叫歐陽文風，來自於馬來西亞，一個天氣炎熱，風景美麗的東南亞國家，是第三代華人。馬來西亞，是一個以馬來族佔多數，華人、印度人佔少數的多元種族國家，多元的宗教信仰，包括伊斯蘭、佛教、印度教、基督教。他在小的時候，偶然發現，自己跟別的男生不太一樣，自己對同性似乎有超越友誼的情愫，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同性戀」這明確的三個字，內心的恐懼漸漸的在心底蔓延著，因為從小接觸的教育和宗教都告訴他，同性戀是錯誤的，是要被懲罰的，而他從小就是虔誠的基督徒，內心的情愫和這些外界的壓力，都在拉扯著她，讓他很矛盾，不敢正視自己的情感，更不敢去接觸這個圈子，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他甚至長期的裝作異性戀，現在想起來，他坦陳，這樣是無知和懦弱的。

因為這樣的懦弱，加上馬來西亞華人家庭的傳統觀念的束縛，他選擇了躲在櫃子裡，在法律和宗教的壓力下，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兒，當時這個女孩兒有了男朋友，可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異性戀身份，他還是跟這個女孩兒保持著書信的聯系，而書信裡，不乏曖昧的字眼，當這個女孩兒的男友發現了，來找他理論的時候，他告訴他當時的「情敵」，讓這個女孩兒來做最後的決定，半年之內兩個男生都不要跟這個女生見面，算是一個公平的競爭，也許這樣的「情敵」，女孩兒的男友也沒有遇見過，只得答應。當然牧師內心也有忐忑，他也很清楚，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愛這個女孩兒，只是友誼範圍裡的喜歡，等待了半年之後，這個女孩兒選擇了他，他沒有坦陳自己的同性戀身份，但是向這個女孩兒承認，他曾經跟同性發生過性行為。我在想當下這個女生，是什麼讓她沒有介意這件事呢，也許是認為那只是性衝動下的互相發洩吧。

兩年之後，他們結了婚，並且一起去了美國留學，在美國的歐陽，接觸了不同的宗教學派，也更加了解了同志的身份，他非常的矛盾，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這麼久以來，都在偽裝著做別人，從來沒有做過自己，因為兩個人沒有在一個城市，所以這樣的矛盾，也沒有辦法解開，如果離婚，如何解釋，如果出櫃，如何面對國內的家人，還有自己的信仰，還有馬來西亞嚴格的法律規定，任何「肛交」和「口交」都是犯罪，最高刑期甚至高達20年，這樣幾重的壓力，讓他感覺到喘不過氣來。居住在威斯康星的他，一直就這樣被內心的矛盾拉扯著，到了某年的冬天，威斯康星一如既往的下起了大雪，妻子來看他，本該小別勝新婚的兩人，卻如同兩個好友一般的客套，妻子走在雪地裡，他跟在後面，突然心底升起的傷感，妻子孤獨的背影，讓他很難過，妻子的失望和落寞，更加加劇了他的矛盾，也讓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該向妻子表明心跡，而不再欺騙和隱瞞自己真實的身份。終於，在一次見面後，他向妻子出了櫃，他沒有想到的是，妻子早已經知道了，只是在等待著他自己坦陳，等待著他自己走出來。那一刻，兩個人都解脫了，他也終於邁出了第一步，他愛這個女人，可那不是愛情，他想要的是兩個男生的愛情。當講述到這裡的時候，歐陽牧師眼眶紅了，這個外表強壯的男人，哽咽了，我更加的被這種細膩的情感所感動，不能自已的流下了眼淚，我想那一刻，牧師心裡一定很內疚，讓一個女人在這段謊言裡生活了那麼久，整整八年，在這一刻，他一定是五味雜陳吧，內疚，喜悅，感謝，和那種看見微光的希望。那種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做自己的幸福感，我感受到了，並且為之感動。

向前妻成功出櫃後，還有一個疑惑在困擾著他，那就是作為虔誠的基督徒的自己，每天都會閱讀的聖經，是不是真的反對同志。他不知道怎麼向教會和家人表白，本來就是馬來西亞著名作家的他，想到了用寫書的方式，把自己的疑惑寫出來，甚至是宣示自己的身份，前妻為了支持他，還為他的書寫了序，前妻的做法，給了他很大的勇氣，讓他有勇氣向他母親出櫃，雖然母親一時不能接受，為此夜夜的失眠，身體不好的母親，身體狀況也跟著反覆；面對自己的信仰，他決定做真實的自己，其餘的事情，交給上帝來決定，而自己再也不要也不能找任何偉大的藉口，躲在櫃子裡，當他公開自己的身份的時候，失眠幾個月的母親，卻睡了一個最安穩的覺，身體也越來越好，而神的指引和信仰的力量，讓他內心充滿著勇氣和力量。

他的公開出櫃，他的書，引導了很多躲在櫃子裡的人接納了自己，重新認識了自己，讀者寫來的郵件裡，表示不會再選擇異性婚姻或者形式婚姻，不再欺騙自己，欺騙家人。歐陽牧師說：「選擇出櫃，不單單是同志的事情，而是一個關乎社會的事情，是一件公益的行為，因為你正確的選擇，就不會再重蹈歐陽牧師的覆轍，不會再傷害一個無辜的異性，更不會生活在偽裝之下，無法喘息。我們需要自信，人生有很多的缺憾，無法重頭來過，可是我們的同志身份絕對不是缺憾中的一部分。當你接納了自己，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是誰，不論你在哪裡，你只有接納了自己，才能讓生命真實。出櫃不僅僅是走出櫃子，而是走出生命的恐懼，在陽光下，做一個真實的人，我們每個同志朋友都從身邊做起，做驕傲的自己，幫助那些我們素未謀面的『知己』，我們不需要昭告天下，而是慢慢的從不欺騙自己，不掩飾自己的同志身份開始，漸漸的走出櫃子，當我們都開始這樣做的時候，你的人生才會更真實，更美麗。再面對自己的時候，問問自己『當我們都不愛自己，如何去愛別人，更沒有資格要求別人愛你』」。

歐陽牧師在分享過程裡幾次哽咽，那是因為他深深的體會過，那些無知和懦弱帶給他的是偽裝和難過，做不了自己的痛苦，現在也正在影響著無數的同志朋友。整個過程我留著眼淚，低著頭，不敢去看歐陽牧師，因為我怕那種堅定的眼神會讓自己控制不了情緒，我們做了什麼，作為志願者的我，做了小小的一些事，可是聽著歐陽牧師的分享，我敬佩他，在比我們內地同志經受著更多的壓力，還能如此的勇敢，還站出來為我們而吶喊，更多的人卻躲在異性戀的隊伍裡，一起嘲笑著自己的同伴，堂而皇之的走進異性婚姻，欺騙著自己和家人，還在找很多偉大的借口，來支撐自己的謊言和欺騙。很多人會說，我沒有歐陽牧師那樣的社會地位，我沒辦法不躲在櫃子裡；又或者，我家人知道會砍死我，我沒辦法不躲在櫃子裡；再或者，我會失去朋友，失去工作，我沒辦法不躲在櫃子裡；我想說，每個人的社會地位都不同，我們只有在相對的環境裡做真實的你，而不是昭告天下，你是同志，但也絕不是止步不前，甚至欺騙自己，對於家人，你的真實，難道不是最珍貴的東西嗎？那些接受不了你的身份的朋友，還有工作，你應該很驕傲，你的身份幫你做了篩選，他們並不是你真的朋友和你適合的工作。我們有很多的方式來做真實的自己，首先當然是你自己接納自己，然後再根據自己的情況來邁出哪怕一小步，就是為你自己，為很多同志朋友，邁出了一大步。

朋友們，今天我對你們說，在此時此刻，我們雖然遭受種種困難和挫折，我仍然有一個夢想，這個夢想是深深扎根於同志的夢想中的。我有一個夢想，在我走進禮品店的時候，我能甜蜜的說出，這個禮物是買給我的男友的；我有一個夢想，當我走進餐廳的時候，我能甜蜜的說出，這個情侶套餐是我跟我男友一起享用的；我有一個夢想，當我走進商場的時候，我能甜蜜的說出，身邊的這個男生，是我的愛人；我有一個夢想，當我走進學校的時候，我能甜蜜的說出，我的男友是哪個宿舍的那個他；我有一個夢想，當我走進公園的時候，我跟我的男友能手牽著手，表達我們的幸福；我有一個夢想，當我住進醫院的時候，我的另一半，能作為我最親密的家人，在家屬欄簽下他的名字；我有一個夢想，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的另一半，能作為我最親密的家人，接受我留下的一切。

我們將繼續這個夢想，直到有一天，我們可以在人群裡牽手，在公園親吻，手捧著玫瑰在街上行走，直到有一天，我們可以帶著男友回家過年，帶著男友參加同學聚會，帶著男友一起旅行。那麼，現在，我們開始啟程，為了我們自己，為了愛，再簡單不過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