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天空是濛黑的一片，無星，無月，將明未明，讓人心慌惆悵。

空氣中夾有絲絲腥潮味，大地久旱逢甘霧後所發出的歡愉之氣。

身體疲倦至極但那腦袋卻精力過盛，想東想西，想從前的男人（你好嗎？一切好嗎？尋找到真愛吧？其實你可知道……），想現在的工作（不合理死期不講理客戶愛理不理上司），想未來的生活（七老八十百病纏身潦倒窮途破爛木屋裡一老人和狗），就是不肯好好的和周公對話，賜俺一場好夢──歡迎來到３０歲，一個處處充塞著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的世界。

３０歲後，上帝送給你的是揮之不去的眼袋；眼角欲罷不能的細紋；頭上越拔越多的白髮；臉上越長越密的班點；偶爾會來一兩顆姍姍來遲的青春痘，就在那兒瓜熟蒂落然後賴死不走。

但奇蹟的是從此你在同志網站上檔案多了很多十八二十青春小毛頭的留言，說要當朋友要尋男友雲雲，你的熟男魅力開始發威了──歡迎來到３０歲，一個常常自我阿Q一番的好年代。

盡管你吃得比２０歲時少，運動量比２０歲時高，但那腰間還是會無情的多一吋肥肉。

無端失眠的時間多了，無故驚醒的時候多了，無緣由快樂的時光少了。

從洗澡間裡走出來──糟，我刷牙了嗎？從停車場裡走出來──糟，我鎖車門了嗎？該記得的東西永遠的記不得，該忘記的東西永遠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歡迎來到３０歲，一個有很多事物猝然沉沒，有更多事物霍然升起的好季節。

從前讀了一本好書就心情舒暢，現在滿書櫃的小說散文漫畫任君選擇依然覺得不是味兒。熟識心理學的人應該知道所謂的幸福遞減率──人們從某一物品中得到的幸福滿足感，會隨著所獲得物品數目的慢慢增加而漸漸減少，到最後就是完全的麻木。

例如基友甲省吃儉用就為了買一條基民必備的C牌內褲，買了第一條時，歡喜若狂，日也穿夜也穿，潛意識上覺得自己的寶貝好像大了不少，心理上無比的滿足。

後來再買第二條時，快樂指數降低，到了第三第四條，就每況愈下，再也回不到當初第一次套在身上，覺得人生無限美好的感覺。

---

３０歲過後，智慧算是增長了（這倒不一定，有的人到了六十歲，智慧還是沒有，例：某大國的好戰牛仔總統），但人生所面對的問題也倍數的增加。

急進毛躁輕佻都一一蒸發掉，沉澱下來的是穩重謙遜，對生命的玄妙運展，有一種虔誠恭敬，也清楚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無奈，很多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而生命在磨損著。

曾經桀鶩不馴，稜角處處，現在是圓滑世故，是小小溪流下的一顆鵝卵石。若說人生可以活上七十，那３０歲大概可以來一個上半生評估，看看你活出什麼鳥來。

異性戀倒好，娶妻嫁人結婚生子（大家都這麼做，你幹嘛不這麼做？），以一個活生生蹦蹦跳的小人兒來替自己的上半生總結，車子房子孩子妻子都齊，從此生命又進入另一個章回，應是奼紫嫣紅大好風景。

社會都認同這樣的生活模式，３０歲的人就該幹３０歲的事，這樣走下去，絕對錯不了。

同志們少了如斯拘泥的「人生手冊」，反而覺得自己活得渾渾噩噩，似一個人站在凶猛的陽光下怔忡，不能自在，不夠坦然。

滿山的金銀珠寶，滿屋子的男人，似乎也比不上一個簡簡單單，柴米油鹽，有老有少的 「家」有代表性。３０年來的好像沒有留下一點什麼東西，冗長的生命好像有了一個斷裂層，銜接不下去。

走入３０歲的唐辛子，除了那張柔滑度大幅度下跌乾癟度直線上升的粉臉讓俺對高高在上的那一位稍有微言外，基本上，這一路走來，還是心存感激的。

盡管不是一床芬芳撲鼻的玫瑰，但也不是荊棘滿路令人止步。盡管偶有疑惑，時有困擾，會有不甘心，但也有拍案叫絕，擊節稱讚的時分。

走過陳腐糜爛的廢墟，轉一個彎，就是柳暗花明好風光。那天看《櫻桃小丸子》，裡頭那常被小丸子討便宜的爺爺有這樣的肺腑之言：「我要吃又軟又好吃的東西，因為生命又硬又難吃。」

俺才不稀罕，俺的３０歲，又硬又好吃──來，舔上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