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從前我有一本《梅語錄》，搜羅了她所有的警句，可惜遷徙次數太多，終於下落不明。她除了在舞台和銀幕拋頭露面，還關起門來寫劇本，那些被美國男同志眾口交譽傳誦的有味對白，不但出自她靈巧的嘴，也出自她鋒利的筆。毛文用作題目的一句，當然是其中表表者，通常直譯「究竟你褲袋放的是一把槍，仰或只不過高與見到我？」

摘自電影《她對他不起》（She Done Him Wrong），玩《原來我負卿》的「字噴」（word pun）遊戲，或者可以譯《原來卿負君》。那場戲記不清是在監獄還是警署，盛裝的她笑容滿面，一邊走一邊向身旁的男人拋教人想入非非的眼風，若無其事把鹹到出汁的句子當問候一樣吐向觀眾席。

同一部戲的「你有空為什麼不上來看看我，我每晚都在家」，要不是配以獨家祕製的淫邪表情，將「上來」下放至演對手戲的嘉利‧格蘭（Cary Grant）兩腿之間，恐怕不會那麼膾炙人口歷久不衰。沒有機會看真人表演的讀者，老一輩不妨回憶放下身段的狄娜，年輕的請想像添上風情的元秋。而文藝細胞特別發達的老中青，可以把莫言小說的名字《豐乳肥臀》儘情放大。

真人我倒見過一次，不過沒有表演。七十年代末三藩市孖結街破舊的華菲戲院被粉刷一新，適逢梅姑姑新片上映，主角在首映禮到場一慰影迷相思之苦。由一群坦胸露背的壯男簇擁著，老得胖得只可以用「粉堆肉砌」形容，不忍卒睹。

據說當時她記憶力已經所剩無幾，拍戲對白完全背不來，要靠假髮的掩飾戴上袖珍無線傳聲筒，提場說一句她照唸一句。有一天外景場地飛過視察路面交通狀況的直升機，敏銳的傳聲筒訊息收得鉅細無遺，她唸出來的對白變成「二十四街往南方向通暢，華爾街與第三大道交界發行交通意外，行車緩慢……」

是她最後一部作品，劣評如潮。叫Sextette，不能天真地搬字過紙譯《六重奏》，只能勉強譯《性重奏》。多年後我出一本叫《性文本》的消閒小書，出版社要英文名應景，臨時偷來改一改，成了Sex Text。簡直是梅姑姑在天之靈賞飯吃，就連最不堪的菜汁菜渣，也有翻炒的循環再生價值！

註：圈外人可能不知道，faghag 指喜歡繞在男同性戀者身旁的女性，原本詞帶侮辱味道，慣用後逐漸減弱。fag 是faggot 的簡寫，對同志不禮貌的稱呼，有若廣東話的「契弟」，hag 是女巫。

日本通用的俗語是okoge，直譯焦飯，取其貼在窩底之義，九十年代初有一部日本電影以此命名，令到okoge亦流行於日本以外的口腔間。我覺得這個名詞十分有趣，因為英美俗語把亞洲男同志稱作rice（米），專愛交黃皮膚男朋友的老外稱米皇后（rice queen），只願意與自己人發展床上床下關係的亞洲同志稱糯米或黐飯（sticky rice），這焦飯誤打誤撞倒棲身同一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