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漢字是表意文字，所以，任何名字中的每個漢字，都可以單獨拿出來，從字面意思上說道說道。在現在不少中文同志網站上，這個約定俗成的稱謂，洋白老，三個字，簡單明了，大家有沒有背景知識，好像都懂，洋人，白人，老人。

但如果加上所謂的文化背景材料，呵呵，說道起來吶，就更引人入勝了。

中國大陸來的同志，特別是年過三十的同志，可能對「文化大革命」還有點模糊印像，說起八億人民八個「樣板戲」，還沒有那麼巨大的代溝吧。樣板戲中，有一部很特別的作品，在紅色中國的地盤上，真正紅透了紅足了大半個世紀了，從民間趣聞軼事的傳說故事，到中國共產黨發動群眾鬥爭的簡易宣傳隊，演出的初始秧歌劇，到職業專業詩人劇作家音樂家的參與，編成正兒八經的歌劇，再到明星雲集的電影，完了沒？沒完，還少了一樣，少了樣板戲的地位和名聲。

八部樣板戲，知道我說的是哪部了麼？

這會子，使的是最西化，最洋化，最外來的藝術形式，最反動的資本主義藝術，最腐朽的資產階級藝術，芭蕾舞劇，White Hair Girl，《白毛女》。幾十年的歷練和錘煉，幾代藝術家的才華和汗水，真是爐火純青也是功 高勞苦的《白毛女》啊。

樣板戲《白毛女》的一個角色，劇中女主角是後來頭髮變白了的喜兒，她的老爹，叫楊白勞。窮苦農民，一年到頭忙乎，也沒混個飽飯吃，白白地辛苦勞動了，我都有說，漢字的名字，都有字面意義的，所以取名叫白勞。洋白老這個稱呼，也就不僅僅是字面意義上的洋人，白人，老人了，而是來自中國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樣板戲中的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農民的名字。

面對這樣的文化背景，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字，我們脫口而出就能唱的《白毛女》插曲「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我們相視一笑，我們會心一笑，我們心知肚明，我們異口同聲，這樣的文化密切，這樣的文化默契，這樣的文化貼心，可是我們能從異族的愛人我們能從不同輩分的愛人那兒，所能達到的境界？

在海外的華人同志圈，借用了這個當年我們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戲劇人物名字，俺猜想，原本只不過是借借諧音，戲嬉嬉戲之作。但有時候想一想，洋人白人老人跟亞裔小男孩子們的故事和遭遇，時常也是白白辛苦勞作了，好像也有這層含義哦。

介紹完了中國大陸文化中的這個背景知識，思維的環節，又要緊扣另外一環了。我得停在這兒，介紹一把海外亞裔同志圈的一個文化背景知識，為啥洋人白人老人可以成為一個話題，值得我一議？

都已經出現了好幾個專門的術語，來描述海外亞裔同志圈中，喜歡亞裔的洋白老，和喜歡洋人的亞裔小男孩子，好啦，也不是什麼學術研究的啦，還術語術語的，改稱「專門名詞」吧，來特指一類人，一群人，一組人，說明真不是個別和個體的現像了，而是值得注意的社會現像。

喜歡亞裔的洋人，被人叫做「米飯皇后」（Rice Queen），喜歡白人的亞裔，被人叫做「土豆皇后」（Potato Queen）。

在一個雄性霸占的同志文化氛圍中，被人稱呼為雌性十足的「皇后」（Queen），其貶義之詞義，昭然若揭。可能我的社交面不廣吧，至今我還沒遇到誰，會樂哈哈地接受大家叫他為「皇后」的，更談不上自豪和驕傲了，洋人，還是亞裔，都不喜歡這兩個標簽。但這樣的稱呼，還是流傳開來，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套用我經常使用的權力論述觀點，在洋白老和亞裔小男孩這個議題上，我們可以發現，有兩大權力的糾纏角鬥：

一是種族膚色的張力，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也不管你是自豪還是驕傲，是自尊還是自卑，現今世界，海外領地，華洋的結合，華洋的組合，必然涉及種族膚色的強弱角力，我的寫作論述，時常掛在嘴邊的詞兒，霸權啥的，就是給這種強弱角力的。我指出這種種族膚色之間的張力存在，並不是逆來順受承認這種存在的合理。相反，想對這種不合理做點什麼的話，首先就是強調不合理的存在。

一是年齡代際之間的張力，除了少數中的少數，那些有戀老傾向的同志朋友，占同志主流的朋友，參照的性感性吸引力的標準，信奉的同志性感聖經，依舊是把「年老色衰」當不值一提的邊緣人物。就連不少號稱喜歡亞裔的白人自己，也許 嘴上有千萬條喜歡亞裔其他的冠冕堂皇理由，其實心中的自我定位，依舊還是會有自己已經年老色衰這致命的一條。

光是這兩條權力的張力，就已經是故事無數，情形無數了，加上隨之而來由此衍生出來的其他「權力」強弱的排列組合，比如經濟地位的強弱，社會資源占有的多寡，人際脈絡的廣窄，甚至為人處事的圓滑和生澀，一路數下來，越發地複雜多變，很難黑白分明地，簡單用對與錯好與壞的標準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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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不做好壞對錯的判別，還因為，我自己做同志，我其實蠻認同這兩個也許 比較極端，但確實很鼓舞人心的論點：

１、我的身體是我自己的，我的情慾是我自己的，我的心靈是我自己的，我喜歡什麼樣的人，這個人是女是男，這個人是華人還是洋人，這個人是年輕是年老，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由我自己來決定，外人不容置喙。指手劃腳，說三道四，都給俺一邊去。

我喜歡的，我愛的對像，從司空見慣約定俗成的女男男女異性戀組合，變成了是女女男男的同性組合，即算跟我同文同種的同性戀，即算跟我同齡同歲的同性戀，一樣是不少異性戀眼中的大逆不道，一樣是街坊鄰居心目中的傷風敗俗，一樣是母父家人為恥辱的不孝不義，一樣是一些主流媒體的驚世駭俗。

更發人深省的是，就算是異性戀者，就算是不自覺不自知地享受異性戀霸權的一切好處的女男婚姻或伴侶組合，如果雙方的年紀相差較多，尤其是如果是女方比男方大的案例，一樣會有人八卦，一樣會有人維護所謂的婚姻愛情的道德秩序。

甚至，我們的著名作家馮驥才就寫過一篇著名的小說，篇名叫做《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小說中的妻夫，恩愛無比，卻因為女男個子高矮，不是約定俗成的習以為常的女低男高，所遭受的白眼和侮辱，跟同志的遭遇有得一拼。小說揭示和反思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群，對她人個人生活的粗暴干涉，和不寬容不開明的生活本質。

四面楚歌地愛上一個同性，我都要堅持，都要固執己見，我都要赴湯蹈火地在所不辭地做一個同志。另類已經另了，邊緣已經邊了，妖魅化中我已經成了妖魔鬼怪，再多一重禁忌，再多一重顛覆，去愛一個異族的洋人，去愛一個父親輩分的老人，虱子多了不咬人，人們說三道四，由著去了，又有啥大不了的？

２、性的力量是巨大的，情的力量更大，合起來的愛情，更是所向披靡，逢河架橋，逢山架梯，世上哪有愛情過不去的河邁不過去的坎？愛情的力量，應該攻克世上所有的堡壘，衝破世上所有的籬笆，摧毀世上所有的障礙。

在愛情面前，所有的清規戒律，統統都給俺滾一邊去，空間的距離？不是問題啊。種族的相異？不是問題啊。年齡的相差？不是問題啊。

一女一男的約定俗成，女男的性別之別，是情愛關係中，最難以超越的壁壘，身為同志，我都要衝破，我都沒看在眼裡。那種族壁壘，那年齡壁壘，依仗愛情，堅信愛情的力量，我再衝一把，把人為設置的膚色障礙，年齡差異，都拋在腦後，也沒啥吧？

但此刻，我思維的另外一環，馬上就蹦噠蹦噠就冒出來了，口口聲聲自己給自己作主，口口聲聲愛情的力量，這些寫在電腦屏幕上，存進電腦硬盤，發布在電腦網絡上的所謂觀點理論，看上去是何等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只不過，一旦回到現實生活，往往就會被殘酷落寞的生活現實，擊得粉碎。

你我他，我們真的可以嗎，隨心所欲地，天馬行空地，無所顧忌地，自己為自己作主？

要達到自己為自己的情慾性慾作主的境界，需要很高要求的條件環境和前提。不錯，你是有愛你所愛的權力和自由，但就算是拋開種族膚色年齡的差異不談，光是一個「愛我的人我不愛，我愛的人不愛我」，除了把自己的愛情運氣，交付給命運，我都實在想不出，操縱在我們自己手上的開關按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愛我所愛，到底有幾個呢？

回到華洋結合的現實場景，以你亞裔的身份，以亞裔在同志圈中的境遇，愛你所愛，真的多半只是一句平權運動時，散發的傳單上的口號。被輕視，被拒絕，被邊緣化，被奇景異觀化，被妖魅化，對所謂的主流同志社區，奉行白人年輕性感標準的洋人主流同志社區，這就多半是你自己的親身遭遇，是你的切膚之痛。

你可以盡可能的年輕去吧，你可以盡可能的性感去吧，貼在網絡上的性感照片徵友，脖子之下，非常符合主流的審美標準，無論華洋，一律通吃，統統都拜倒在你的肌肉大腿之下。但一旦你顯示了你的亞裔面孔，嘿嘿，一句「No Asian」，就鐵定把你檔在大門之外，對勿住，不好意思，冇意思，對不起，祝好運，多保重，再見啦您吶！

思維的最後一環，俺得守信，給你一個解釋，啥是今天標題中的ＵＦＯ？放在洋白老一起的ＵＦＯ，當然不會是期待已久的天外來客不明飛行物啦（unidentified flying object），而是跟你的亞裔身份無關，在白人小子的同志圈，也一樣流行流傳的，對小眾的小眾，弱勢的弱勢，邊緣的邊緣，明目張膽地歧視，ＵＦＯ說的是Ugly（醜），Fat（胖），Old（老）。

部分案例，部分原因，也正是在白人小子那兒，遭受到這樣的ＵＦＯ羞辱，「孤苦零丁」的亞裔小男孩身邊，這才多了洋白老們鹹濕鹹濕的目光。